18.9.07

從巴伐洛堤到消閒文化評論文章(一)

一位朋友知道我是個歌劇愛好者,今天傳來了一段載自都市日報的文章,想知道我有什麼看法;也好,便又寫寫我的觀感。


以下是該篇文章:
http://news.readmetro.com.hk//news.php?startDate=17092007&newscat=21&newsid=53179


兵器譜:布爾喬亞的偽裝趣味
撰文:梁文道


巴伐洛堤當然是個偉大的男高音,他的聲音圓潤宏亮,輕輕鬆鬆地就能從腳底把一股力量提上來,在高音的領域 G瀟灑無比地遊走飛翔。然而他的成功,至少有一半是現代音樂工業 G公關炒作的功勞。永遠都在宣稱古典音樂已死的「末日派」樂評家諾曼.萊布列希(Norman Lebrecht),就曾在其名著《誰殺了古典音樂》 G頭無情地揭露了巴氏的經理人如何費盡心思地包裝他、宣傳他。


七十年代,巴伐洛堤曾經在一次演出 G唱出了唐尼采第《軍中女郎》第二幕中難度極高的九個連續的高音C,成為一時佳話。坦白講,雖然不容易,但這也絕非其他男高音做不到的事;巴伐洛堤真正厲害的地方不在於他做得到,而在於他做得妙,一氣呵成,飄逸且精準,彷彿呼吸般容易。


於是他的經理人就為他取了一個非常俗氣卻又很能嚇到外行人的  號:「高音C之王」。久而久之,以訛傳訛,如今有些媒體竟以為這是巴伐洛堤的專利,似乎除他之外,世上便沒有第二個男人能唱到這麼高了。


對於沒有多少歌劇經驗的群眾來講,甚麼叫做唱得輕鬆唱得準,他們未必知道;但甚麼叫做音域寬廣,他們卻是曉得的。


所以巴伐洛堤就變成了一個用歌喉玩雜技的藝人,不管他唱甚麼,也不管他的唱法變得有多油腔滑調,更不管他有沒有使用麥克風犯了正統聲樂的大忌,大家還是喜歡他崇拜他。一個人可以從來沒聽過歌劇,但照樣花高價去捧他的場;一個人也可以毫不認識歌唱的藝術,但照樣人云亦云地稱巴氏為歌王。


「真正」樂迷透過貶視巴伐洛堤的晚年演出證明自己內行,一般聽眾則透過參加巴德那些越趨流行的「popera」演唱會(也就是以唱歌劇的方法去唱流行歌曲)去顯示自己也有品味,這其實是同一塊硬幣的兩面。為甚麼是巴伐洛堤這麼一位男高音,而非一個鋼琴家或者指揮家,成了最富有最受歡迎的古典音樂演繹者呢?答案繫於歌劇的  質。


歌劇本來就是一種十分布爾喬亞的藝術,比起一般的純器樂,它有通俗易懂的劇情,華貴的舞台,盛大的陣容,極盡視聽之娛。


所以從一開始,它就被許多嚴肅的學者和教士貶斥,視之為墮落的藝術。巧的是,歌劇史上也真不乏誘惑者的角色,從唐喬望尼、夜后、美狄亞、杜蘭朵、卡門、露露一直到莎樂美,歌劇從來就有一種獨特的誘惑,仿如海妖賽倫的歌聲,把紳士淑女和想當紳士淑女的人一一吸引到劇院 G去。


歌劇院不只是一個城市誇耀財富和權勢的地標,還是上流社會的交際場所。可是要入其門,卻又不甚困難,難怪聽歌劇成了身份的象徵,彰顯品味的途徑。


或許歌劇今天式微了,不過能和它沾上邊還是好的。在許多人看來,同樣是聽流行悅耳的曲子,與其看普通一位流行歌星去唱經典金曲,何不欣賞穿 騜P尾服的男高音那種很「藝術」的版本呢?


這也恰好說明了為甚麼那些樣貌不錯、名字帶點拉丁味而歌喉明顯受過訓練的小伙子現在會大受歡迎,他們裝腔作勢的流行曲就等於是十九世紀末的意大利歌劇,同是文化品味的符號。在這股浪潮之前,自然會有一批樂迷跑出來撥亂反正,在「假品味」中間堅持真正的「藝術」。


聰明又文筆了得的梁先生,在寫這段文章時已先給自己加上一個不能給攻破的防護網:因為若你批評他對歌劇認識的膚淺,那便會墜進他筆下的「證明自己內行、在『假品味』中間堅持真正的『藝術』」的「『真正』樂迷」;若你不覺得他認為(其實是諾曼.萊布列希認為吧)經傳媒包裝下,歌劇演變成另一回事的現象,覺得那些popera沒有不妥,甚至幾好聽,便又淪為以歌劇為途徑以達到「身份的象徵,彰顯品味」的、「假品味」浪潮下的一員。因此,無論如何,梁先生也會是最終勝利者和專家。


反正無論如何我也會淪為二者之一,那我不妨豁出去,分別從「真正」樂迷和「假品味」人兩面談談我的愚見。


首先,最令我見笑的就是「巴伐洛堤變成了一個用歌喉玩雜技的藝人,不管他唱甚麼,也不管他的唱法變得有多油腔滑調,更不管他有沒有使用麥克風犯了正統聲樂的大忌」。歌劇在某程度上的而且確是「用歌喉玩雜技」,因不少歌曲(尤其是抒情調),都是給歌者用來顯示(甚至賣弄)其歌唱技巧和造詣之高,而歌唱技巧和造詣是最重要的因素,令到歌中的感情能否夠恰當地傳達,讓觀眾感受得到。有些歌曲或歌劇,甚至是作曲家為某歌唱家度身訂做,因為那些難度極高的歌曲所需的技巧,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到(就算是職業歌唱家)。梁先生似乎對巴伐洛堤「用歌喉玩雜技」甚為不滿,但歌劇就是這麼一回事,和「玩雜技」沒有太大分別,但這種「雜技」和真的雜技一樣,不是人人玩得到。


至於說「更不管他有沒有使用麥克風犯了正統聲樂的大忌」,唱歌劇不使用麥克風是眾所周知。我不知道巴伐洛堤是否曾在正式的歌劇院裡演出時使用過麥克風;若是,我也只能慨嘆巴伐洛堤的不專業(但若真的如此,相信他早已不能在歌劇界立足了);但若梁先生只憑看巴伐洛堤在世界盃或Pavarotti & Friends,甚至是他在香港會展使用麥克風的演出,便批評他「犯了正統聲樂的大忌」,那梁先生真的徹徹底底錯怪了巴伐洛堤,也暴露了自己對歌劇認識的程度的淺薄。正統聲樂和唱流行曲的分別在於,前者透過學習聲樂理論和技巧,用自己身體作為擴音器,將響亮而有穿透力的聲音傳送出去;而流行曲的歌唱則依賴麥克風和機器的擴音器以傳送聲音。但在一個容納五千多人,又不是特別為古典音樂演出而建築的場地,或是比政府大球場還要大,再加上是open space,聲音沒有牆壁或其他東西可供反射/圍住的地方,我相信連中國民間傳說十兄弟中的大口九,也不得不使用麥克風傳聲。


「與其看普通一位流行歌星去唱經典金曲,何不欣賞穿 騜P尾服的男高音那種很「藝術」的版本呢?」「這也恰好說明了為甚麼那些樣貌不錯、名字帶點拉丁味而歌喉明顯受過訓練的小伙子現在會大受歡迎,他們裝腔作勢的流行曲就等於是十九世紀末的意大利歌劇,同是文化品味的符號。」梁先生批評社會對歌劇的觀點的時候,也自跌進這個自設「偽裝趣味」的觀點中。一,有少數貴族、有錢人或皇帝可能會為了顯示自己的品味(或錢財)而投資歌劇,但古時意大利歌劇並不是文化品味的符號,只是古時的流行曲,是一種日常娛樂消費選擇而已;只不過,古時的平民(不是貴族和有錢人,便多是農民或奴隸這兩極)並沒有能力/自由享受出外作娛樂消費,而貴族和有錢人的這類娛樂消費選擇並不多。或許梁先生錯覺貴族、有錢人的娛樂便等如有文化品味吧,這也難怪,畢竟這種觀念是千秋萬世流傳下來,而貴族和有錢人無論是在古代或是現代,都非常懂得「裝腔作勢」,讓人覺得他們品味特別高;幸好,今天社會有不少「文化評論人」拆穿他們的「假品味」,並撥亂反正,告訴我們什麼是「真品味」。


(明天待續)

2 則留言:

卡臣 提到...

高興妳再有時間寫,
妳的拆解果然精彩獨到
期待妳 part 2

南蠻人 提到...

不啦,我也只是那些燥狂症,見什麼都要罵一番的人之一。